宋代的白旗与白旗军.docx
宋代的白旗与白旗军旗帜是政权、军事势力最直观的形象和象征,民间也将其用于宣传、表演或装饰。不同旗帜主要以色彩区别,其次以形状区别。其中的白旗,似乎仅起着诸色彩旗的陪衬作用,其实,在古代白旗不仅与其他色彩的旗地位相等,还有着异乎寻常的作用。而以白旗为标志的特殊兵种,也鲜为人知,更未见论述。现以宋朝为例,试予揭示,敬请指正。一'白旗的诸多作用白旗虽然无彩,不引人注目,但在演艺活动中,与其他色彩的旗帜没有什么不同。如每年春天宋帝在开封金明池登宝津楼观赏诸军呈演百戏,其中有“一红巾者手执两白旗子,跳跃旋风而舞,谓之'扑旗子'",稍后烟幕中有披发文身的七人表演,“一人金花小帽,执白旗,余皆头巾,执真刀,互相格斗击刺,作破面剖心之势,谓之'七圣刀'"。(宋)孟元老撰,伊永文笺注:东京梦华录笺注卷七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687页。执白旗者起着头领、裁判作用,是中心人物。南宋周密列举杭州的各种演艺形式,“舞队”中就有“扑旗”。(宋)周密撰,范荧整理:武林旧事卷二舞队,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全宋笔记(增订本)第97册,大象出版社2019年版,第33页。挥舞白旗是一种旋舞的舞蹈艺术形式,有专业艺人和团体。在宋代以前,并没有这种艺术形式。在其他民间活动中,白旗也常担任主角。如东南沿海有迎江潮的习俗,苏州昆山是“彩旗迎潮,观者如堵”,(宋)项公泽修,(宋)凌万顷、(宋)边实纂:淳祐玉峰志卷上风俗,中华书局编辑部编:宋元方志丛刊第1册,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1061页。用各色旗帜迎潮。其中白旗的比例有多大呢?且看杭州八月的钱塘江潮,“城内外市户造旗与水手迎潮,白旗最多,或红,或用杂色,约有五七十面。大者五六幅,小者一两幅,亦有挂红者”,(宋)西湖老人撰,黄纯艳整理:繁胜录,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全宋笔记(增订本)第83册,第117页。彩旗以白色为主。为什么民众偏爱白旗呢?除了他们喜欢白色外,大概与钱塘江潮涌来时浪如雪崩,“银潢翻空际天白,鳏怒鹏骞海波击”(宋)杨时撰,林海权校理:杨时集卷三九过钱塘江迎潮,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971页。有关,飘扬的白旗招引着白色江潮,一色相承,遥相呼应。旗帜的作用在军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朝廷将其列为“禁兵器”。法律规定:”其旌旗、幡帜及仪仗,并私家不得辄有,违者从不应为重,杖八十。”(宋)窦仪等撰,吴翊如点校:宋刑统卷一六私有禁兵器,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64页。旌旗、幡帜及仪仗等具装,虽然并非是具有杀伤力和防御力的武器,但属于组织队伍的标志,民间持有者至少有惑众乃至组织队伍的嫌疑,所以朝廷禁止民间持有。在强调整齐、号令的军队中,“旗帜者,军中之标表也”。(宋)许洞:虎铃经卷七旗帜,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版,第44页。它是军队的象征。无论训练、行军、驻扎还是作战,都有旗帜助威相伴,或指挥,或传递情报、号令。军队中“三官者,鼓、金、旗也”,旗帜是军中三大指挥形式之一,“习见旌旗指挥之节”,如“诸军行止,视大将之旗”。(宋)曾公亮等著,陈建中、黄明珍点校:武经总要前集卷二序教例教旗教平原兵,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1、23页。其中,白旗有着诸多的作用。其一,指示作用。与其他彩色的旗帜一样,白旗在军中起着重要的指挥作用。如“西方有贼,则举白旗以应之",(宋)曾公亮等著,陈建中、黄明珍点校:武经总要前集卷五军行次第,第67页。因为人们熟知,五行中白色是西方之色。其他指挥的旗语很多,如检阅时,指挥官“执五方旗以节进退”,“举白旗,诸军复再拜呼万岁”;宋史卷一二。礼志,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2830页。五军“每军各置旗号右军白旗,虎为号五鼓举白旗,变圆阵”。宋史卷一九五兵志,第4868、4869页。依据的是白为西方即右边,所谓左青龙右白虎;阵法方面在此表示圆阵。“马军上马打围教场。举白旗,三司马军首尾相接”,宋史卷一二一礼志,第2832页。似也是骑兵圆阵的指令。曹翰在边境执行任务时,“命五骏骑为斥候,持五色旗,人执其一,前有林木举青旗,烟火举赤旗,兵寇举白旗,水潦举黑旗,丘陵举黄旗”。(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卷七四曹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982页。白旗就是最危险的信号。白旗的单独使用,作用更大。部队驻扎时,统帅的“牙帐前立百尺竿,上置板屋,四面开门,状如斗。令人上望贼,贼有所攻,随其方面以小白旗招之。众贼往来,聚散远近,皆审而视之,以告于下”。:10(宋)许洞:虎铃经卷六望楼,第38页。更规范的望楼是:“高八丈,以坚木为竿(木不及八丈,则三两接亦可),上施版屋,方阔五尺,上下开窍,过人版屋中置望子一人,手执白旗,以候望敌人,无寇常卷旗,寇来则开之。旗杆平则寇近,垂则至矣;寇退徐举之,寇去复卷之,此军中备预之道也。”11(宋)曾公亮等著,陈建中、黄明珍点校:武经总要前集卷一三器图,第224页。瞭望塔上,不用醒目的红旗、黑旗,统一使用白旗传递敌情。宋朝溃军匪帮在围攻城池时,各寨同样置望楼:“每寨各立望楼,楼上人执白旗。”12(宋)陈规撰,储玲玲整理:守城录卷四李横寇德安六十五日引去,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全宋笔记(增订本)第25册,第35页。南宋初,南剑州抗击围攻的叶铁匪帮时,知州指示:“富民中有识叶铁者,即厚劳之,勿令执兵;只令执长枪,上悬白旗,令见叶铁,即以白旗指向之。”届时“众上了弩,即其所指而发,遂中之"。13(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一杨中立,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570页。长枪上的白旗起着精准指示的作用。其二,权威作用。无论官方还是民间,白旗都是权威象征。宋高宗封石人峰神诰敕云:“为前敕封灵助侯暨二神助讨永丰之贼,大震白旗之威,数年流害,一旦剿除,真为国为民神也J14(清)汪文麟等:乾隆上饶县志首卷,清乾隆九年刻本,第1页;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202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303页。此处的白旗,表示官军和正统。宋理宗时沙市长江渡口兵荒马乱,“众舟大集,不可涉”。义士张惟孝“提剑驱左右而出,举白旗以麾,令众船登岸,毋敢乱次”。宋史卷四一二张惟孝传,第12387页。白旗号令之威严,不分何人所执。其三,战斗作用。与近代以来西方升白旗向对方表示停战和投降不同,宋代白旗在本军内部具有特殊的激励性。在战场上,白旗是战旗。因为白色在五行中为金,指刀枪等兵器,意味着征战。南宋后期寿昌县曾制造“治兵旗一,振旅旗一,虎旗三十,门角旗三十,八卦旗八,火队旗二,小引军旗一,小引战白旗十”。(宋)佚名纂修,(清)文廷式辑:寿昌乘戎器,中华书局编辑部编:宋元方志丛刊第8册,第8404页。在诸军旗中,唯一以色命名的白旗明确是战旗。在关键时刻,白旗由统帅亲自执掌,指挥冲锋陷阵。宋仁宗朝狄青在平定侬智高叛乱的一场战斗中失利,前锋孙节战死,安抚使孙沔等人惊恐失色,“贼气锐甚”,统帅狄青遂“执白旗麾骑兵,纵左右翼,出贼不意,大败之,追奔五十里,斩首数千级”,宋史卷二九O狄青传,第9720页。一举扭转战局。南宋马之纯诗云:“此扇拈来一羽轻,如何退得十千兵。百年雨露蒙君赐,一日衣冠系贼营。正欲倒戈为向背,远观挥手极分明。而今但得旌旗白,便可中原取次行。”(宋)周应合纂:景定建康志卷一六津渡,南京出版社2009年版,第390页。白旗是征战的象征。其四,召集作用。在平定侬智高的战役中,广东的一支宋军被击溃,安抚司参谋陶弼“虑其与贼合,亟以便宜取白旗数面,大书曰:招安',散遣人持徇,悉收千余人,所在贷粮以食之,送帅司”。(宋)刘挚撰,裴汝诚、陈晓平点校:忠肃集卷一二东上合门使康州团练使陶公墓志铭,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244页。原标点作“招安散”,似不妥。白旗可代表官府召集溃军。嘉定年间,薪州被围困,长官认为金兵不多,欲组织兵力阻断其来路,“抽守御统领官李浩立白旗于州门,如愿前去迎敌虏贼者,立于旗下,当与厚赏一日之间,有禁军一百人,民市兵二百人,茶商弓手会等五十人,愿效死战”。(宋)赵与撰,李国强整理:辛巳泣崭录,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全宋笔记(增订本)第84册,第181页。其五,旌表作用。在动荡局势中,皇帝赏赐立功将领以亲笔书写赞语的白旗,以示表彰,以为荣宠。如靖康年间金军围攻开封,河北军官王琼率兵勤王,被委任为京城巡检,宋钦宗“赐白旗,书忠义'二字,以旌之”。(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五,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485页。南宋初韩世忠平定“苗刘之变”后,“献俘行在,上亲书'忠勇韩世忠'五字于白旗以赐,加检校少保、御前左军统制”。(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八,绍兴二十一年八月四日条,第1572页。之所以写在白旗上,是因为白旗的权威性,而且鼓励其张扬夸耀,以激励更多的将士。其六,保护作用。章得象的高祖在五代时曾任刺史,有次因两位将领出兵迟到,要将其斩首,却被夫人练氏悄悄放跑。后来二将率南唐兵进攻时,为报救命之恩先遣使“厚以金帛遗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将屠此城,夫人植旗于门,吾以戒士卒勿犯也。'夫人返其金帛,并旗勿受”,要求保全全城生命。(宋)司马光撰,邓广铭、张希清点校:谏水记闻卷九,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77页。家门口插上白旗,即可以免遭屠杀。其七,归顺作用。这一功能主要表现于吐蕃族与宋朝的关系。吐蕃人信仰佛教、崇尚白色,佛教释义白色是光明、纯洁、正直、胜利的象征,吐蕃人便将白色视为圣色,奉为至上的民族信仰心理,在其日常生活及言语行动中常常离不开白色。10杨建新主编:中国西北少数民族通史辽、宋、西夏、金卷,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第359361页。他们“以心顺为'心白人'",11(宋)孔平仲撰,池洁整理:孔氏谈苑卷一,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全宋笔记(增订本)第19册,第301页。对宋政府“自言不敢有贰,则日心白向汉“。12宋史卷四九二吐蕃传,第14163页。元符二年(1099),西北蕃官”将文字来请心白旗、头巾归汉。今来青唐部族离乱,人心不定。若差人马来青唐,酋首即便出汉”。13(宋)李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四,元符二年八月辛卯条,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12223页。原标点作“请心白旗头巾”,心白旗与头巾为二物,似可断开。宋朝颁发的专用心白旗,表明持有者已经归顺。宋徽宗时,有的吐蕃城市“所居附顺者张心白旗甚众”,(清)黄以周等辑注: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二,崇宁二年六月丁卯条,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253页。是开边招抚的成果。其八,信使作用。宣和年间方腊起兵造反,越州富户黄汝楫躲避山间,“忽贼党执白旗来,揖且拜,黄惊惧答拜,认其人,盖旧仆也”。手执白旗,专为来拜见老东家谈判,希望其出资赎回被掠妇女。(宋)张黑纂修:宝庆会稽续志卷七玉帝赐黄汝楫五子登科,中华书局编辑部编:宋元方志丛刊第7册,第7170页。南宋嘉定十四年(1221)薪州被金军围攻,一夜二更时,“有百姓蔡汝霖二人赍权司张亨白旗前来,称有急脚于东门麾旗为号,甚慰满城悬望之切”。(宋)赵与撰,李国强整理:辛巳泣薪录,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全宋笔记(增订本)第84册,第194页。两个平民,打着权司张亨的白旗表明信使身份。在后代的历史演变中,白旗的这一和平的功能被放大了。综上所述,可知白旗具有代表皇权、正统、权威、战斗、指示、归顺等诸多作用,功能广泛。而其他诸色旗帜功能相对较少,是为白旗的特殊性。二'白旗军及其职能特殊的白旗,造就了一支特殊的部队。即宋代有与众不同的白旗军,异乎其他诸色旗,值得关注。白旗军,宋代一般称白旗子军、白旗子队,简称白旗子甚至白旗。南宋军事理论家华岳,对白旗子军有过概括叙说:“采探之迟速,系乎三军之劳逸;采探之得失,系乎三军之胜负。采探之吏,乃万人之司命,一将之权舆也。故古人于先锋立将,白旗立队,札探立铺,皆所以重采探、专候望也。”采探即刺探情报是其职责,先锋即先头部队是其序列,白旗是其标志,札探铺是其据点:“如沿边十五铺,每铺三十人,每屯各有三人,或遇有故,则甲探报甲,乙探报乙。彼此互见,而不至于隔越,远近交通,而不至于断绝。”(宋)华岳撰,马君骅点校:翠微南征录北征录合集翠微北征录卷九聚探,黄山书社1993年版,第241242页。这大致说明了宋代白旗子军的性质等问题。但该问题比较复杂,具体情况还需分析。所谓札探,是刺探军情之意,具体指间谍。如绍兴十年(1140),“有枢密院准备差使邱延世者,先差在兴仁府刺探”。(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C)O,绍兴十年五月十八日条,第1443页。绍兴末的某一个夜晚,“楚州札探使臣荀道至临淮之新店,遇银牌天使,夺其所持革囊,归以示通判徐宗偃,启缄,乃金国御宝封送泗州牒稿,令善录关报本朝催督称贺使”。(宋)李心传编撰,胡坤点校: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二,绍兴三十一年九月甲申条,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3733页。两例札探都是单人行动,不属于白旗子军。白旗子军在招兵训练时,就已经确定身份。绍熙四年(1193),步军司招收的新兵,“令逐军统制官指教阅习训练,例皆统熟,乞摘差合千人旗头并白旗子、金鼓角匠等,通作二千一百人,依殿司体例择日入内教阅阵队”,其中有“中军白旗子一百二十人白旗子、枪手一百二十人”。(清)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礼九之二四、二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672页。白旗子单独一队训练,意味着是独特的兵种。各支能够独立作战的部队都应当有白旗子兵,上引“中军白旗子”以外,又如“殿前司白旗子队”。(宋)韩元吉著,刘云军点校:南涧甲乙稿卷一C)论诸军冒赏札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2年版,第173页。白旗子军的职能和任务,有以下三项:第一,侦察。如前所言,刺探情报是其主要工作。绍定年间,南剑州长官曾“斩觇贼白旗不用命者”,(宋)刘克庄撰,王蓉贵、向以鲜校点: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六忠肃陈观文,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3746页。具体表明其为侦察兵。在元丰四年(1081)的赏功格中,对于低级武官,“下项为一等,减一年磨勘:(无磨勘人支绢五匹。)踏白白旗子,卓望贼马无虞;小壕寨亲兵急脚子传送机密文字无虞;兽医随军医疗鞍马,不致死损”。10(清)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兵一八之九,第8979页。白旗子侦察敌情准确无误,即可奖赏。元丰时有臣僚报告:“自来边将领兵备敌,前遣斥候,以为搜山,遇敌传报,贵知先备,内用弩手策白旗,实为非计。缘弩手发机,伫立方能毂弩,白旗搜山,惟险是登。贼兵恶白旗,穷力追逐,白旗既走,弩手随之,不容段弩。”(宋)李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二七,元丰五年六月乙丑条,第7878页。作为遭敌兵痛恨的白旗兵,所谓搜山就是侦查,另安排弩手护卫,但有不便;朝廷根据其建议改用步兵掩护。南宋初,潭州兵匪混战,“贼五百余人于两山埋伏,被本军将官畦贵差白旗子绰探得知,领兵从四山并进掩击,贼兵奔走入七星寨”。(宋)李纲著,王瑞明点校:李纲全集卷七三招降到王进等人兵奏状,岳麓书社2004年版,第765页。白旗子侦察到敌兵的埋伏,将官带兵将其清除,避免了被伏击的悲剧发生。绍兴末金兵南侵,宋军“自庐州退兵,沿路作虚寨以相疑。使白旗子五十人硬探,遇金人骑兵,金人未觉。白旗子乃避于路旁,见虏人十数骑而已,白旗子相语曰:'此亦硬探者也。我辈占地势埋伏,俟其回,可以尽数杀。'众遂伏于路旁林中。既而虏骑果回,众皆出,虏不及逞,为白旗子所掩杀,死者七八人,生擒三四人”。(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五,绍兴三十一年十月十七日条,第1690页。所谓硬探就是武装侦察,并借机消灭了金军的侦察兵。白旗子就是宋朝机智善战的侦察兵,可以伺机歼敌。白旗子获得情报以后,还负责及时将情报传送给上级。宣和七年(1125),李纲报告:”今来探报,贼兵入境。只是凭常日马递急脚递铺兵士,深虑不可凭仗,探报失时。欲乞逐州各置烽火卓望,及差人兵别作一项,作一项白旗子探报,给降银字牌为号,优与请给。”(宋)李纲著,王瑞明点校:李纲全集卷四二论御寇用兵札子,第512页。在军情紧急的情况下,原来的情报传递系统已不适应,李纲提议单独组建一支待遇优厚、有急速传递凭证一一银牌的白旗子军。有了这些认识,才能很好理解戴复古的诗句:“白旗走报山前事,昨日官军破绿林。千里人烟皆按堵,一春农事最关心。”(宋)戴复古著,金芝山点校:戴复古诗集卷六赣州呈雪蓬姚使君,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02页。白旗子传来官军胜利的捷报,安稳了民心。第二,先头部队。白旗军常常充当大部队的尖兵,搜索探路。雍熙北伐时,一支宋军在辽境内作战被围困,“敌二万余,今援师甚寡,难以解围”。荆嗣献计道:”请移全军就平川,植旗立队,别择三二百人张白旗于道侧。彼见旗帜绵亘远甚,谓大军继至,嗣自以所部五百疾驱往斗,必克其智。”遂获胜。宋史卷二七二荆嗣传,第93129313页。白旗子虽然兵力有限,但预示着大部队即将来临。靖康元年(1126),金兵围攻海州时,“忽城上有人叫云:'东南上有白旗子来,是朝廷救兵来。'霍安国急令仲熊排人马,欲开北门”。(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一,靖康元年H一月六日条,第458459页。白旗子是机动快速的先遣队。南宋时也常以此迷惑敌军,如官军在一次战斗中“以彼众我寡为忧”,在高人指点下“偃息示弱,军皆伏山下,而卓白旗于对山之顶。贼不敢进而退”。(宋)包恢:敝帚稿略卷六冯抚属墓志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北商务印书馆影印本,1986年,第1178册第766页。敌军恐惧的也是白旗子背后的大军。第三,机动策应。南宋初,李显忠部在灵璧城外作战,“遣时俊、员琦率兵击之,张师颜等继进。良久,公遣曹高麦等以千骑横冲贼军,又遣李舜举领白旗子策之”,遂大获全胜。(宋)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下集卷二四故太尉威武军节度使提举万寿观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户陇西郡开国公致仕赠开府仪同三司李公行状(李显忠),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影印社辑:宋代传记资料丛刊第16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版,第515页。南宋初杭州发生兵变,大臣李光被俘,关押在一府邸,“昼夜贼兵七十余人、白旗子十七人防守巡逻,仍钉其后门,事势危甚”。10(宋)李光:庄简集卷一四与翟公巽书,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128册第580页。这支叛军的白旗子兵临时被派遣看守重要俘虏。宋神宗时的赏格中曾提到“踏白白旗子”,将白旗子军前加“踏白”,使问题复杂化。而唐宋时期尤其是南宋时多有“踏白军”,二者有何区别呢?有记载言:“绍兴辛巳冬,虏人南侵,朝廷遣大军屯淮东,以遏虏冲。虏势渐逼,主将每遣小校,将数队四出游奕候望”,谓之“踏白军”。11(宋)佚名撰,燕永成整理:摭青杂说阴兵,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全宋笔记(增订本)第54册,第276页。按其所言,是绍兴三十一年(1161)淮东地区抗击金兵大部队的作战行为,临时派遣小规模的部队执行巡逻侦察任务。所言可能只是当时的部分情况,实际上南宋以前就有踏白兵,其职能也不仅是游奕候望。此兵种唐代就有,唐昭宗天复三年(903),汴帅朱全忠“遣左踏白指挥使王檀攻密州”,胡三省注云:“凡军行,前军之前有踏白队,所以踏伏、候望敌之远近众寡。”资治通鉴卷二六四,唐昭宗天复三年七月壬子条,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8612页。所注为尖兵探查之意,而实际情况却是直接攻打。淳化二年(991)宋琪言:“我师如入夏州之境,宜先招致接界熟户,使为乡导,其强壮有马者,令去官军三五十里踏白先行。缘此三路,土山柏林,溪谷相接,而复隘狭不得成列,蹑此乡导,可使步卒多持弓弩枪锯随之,以三二千人登山侦逻,俟见坦途宁静,可传号勾马遵路而行,我皆严备,保无虞也。”宋史卷二六四宋琪传,第91299130页。所谓踏白,简单地说就是探路的意思,此处不包括侦察,只是向导的一种,因为另外派有步卒随后侦察巡逻。熙宁九年(1076),知邕州陶弼“入左江炯招谕,民始翕然归业。因点集旧所籍丁壮得二万七千余人,分三等,以二万隶诸将,凡踏白开道及辇辎重,皆恫丁也”。(宋)李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五,熙宁九年五月戊寅条,第6733页。两例都是平民或民兵被驱使执行探路任务,是军事行为,但并非军队行为。军队的踏白军,则是兵种军号。至道二年(996),宋军讨西夏,命番将李继周“为延州路踏白先锋。会继迁邀战于路,继周战却之”,宋史卷二五三李继周传,第8870页。明确其是执行先头部队任务。绍兴十年(1140)岳飞报告说:“据踏白军统制董先、游奕军统制姚政等申:'统率军马,在颍昌府驻札。'”(宋)岳珂编,王曾瑜校注:鄂国金佗粹编续编校注卷一六陈州颍昌捷奏,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1023页。另有开禧二年(1206)金兵侵犯旧岷州,“踏白军统制王喜引兵遁”。(宋)李心传撰,徐规点校: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一八丙寅淮汉蜀口用兵事目吴曦之变附,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828页。这两支踏白军显然是驻守军,履行的是常规部队的职责。绍兴三十二年(1162),金人攻打蔡州,侍卫马军司中军统制赵搏“率诸军御之,京西制置使吴拱亦遣踏白军统制焦元来援”,(宋)李心传编撰,胡坤点校: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六,绍兴三十二年正月壬午条,第3854页。承担的是救援任务。由上可知踏白军主要还是作战部队,可担任先锋、救援任务,也常驻守。诚如王曾瑜先生所言:“踏白用作军名时,已无原来的词意。”(宋)岳珂编,王曾瑜校注:鄂国金佗粹编续编校注卷一六陈州颍昌捷奏,第1023页注(1)。至少在南宋时是如此。而白旗子军与其性质在历史上有所重叠,但更多的是区别。相比而言,白旗子军规模较小,主要是侦察和担任前锋。而“踏白白旗子”的性质,则是以探路侦察为主的一支部队,属于白旗子军的一种。总之,白旗子军与踏白军不是同一支部队。结语白旗有着异乎寻常的作用,在军事上表示指挥、指示、召集、战斗、旌表、保护、归顺、信使,更有激励性和权威性,是其他色彩的旗帜所没有的,足以刷新今人对白旗的认识。特殊的白旗造就了白旗军,主要职能是武装侦察和担任开路先锋及其他机动策应任务。他们无孔不入的机智刺探使敌军被动挨打,故而遭到痛恨;他们的勇猛快速则屡建战功,是战场上不可缺少、最有活力的部队。还要指出的是,以上白旗以及白旗子兵,在宋以前及周边国家都不同程度地有所出现。回顾历史,可以看到白旗的这一作用延续2000余年:殷商末期周武王灭商,“遂斩纣头,悬之大白旗”。史记卷三殷本纪,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08页。用商纣王的首级祭祀白旗,宣示改朝换代。后来,“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10史记卷四周本纪,第124页。前者白旗是得天下的标志,后者白旗召集诸侯是统领天下的权威。大业十三年(617),李渊在太原“仗白旗而大号誓众”,正式起兵反隋。(唐)温大雅撰,李季平、李锡厚点校:大唐创业起居注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8页。南宋初金国的诏书云:“太祖武元皇帝仗黄钺而拯黔黎,举白旗而整师旅。妖氛既扫,区宇式宁。”(宋)李心传编撰,胡坤点校: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五,建炎四年七月丁卯条,第803页。“举白旗”就是阿骨打起兵建国的形象表达,与周武王的白旗一样。在唐末农民战争中,”黄巢前锋军抵关下,白旗满野,不见其际,克让与战,贼小却。俄而巢至,举军大呼,声振河、华”。资治通鉴卷二五四,广明元年十二月庚辰条,第8238页。在农民军中也有白旗子军为先锋队。宋太宗时派使者到交趾,其国王故意夸大其势,“广率其民混于军旅,衣以杂色之衣,乘船鼓噪,近城之山虚张白旗,以为陈兵之象”。(宋)李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一,淳化元年正月庚寅条,第698页。交趾以此欺骗使者其后有大部队。南宋初金军也有白旗子军,令宋朝居民望风而逃:“妻儿共一区,日夜谨相守。遥惊白旗来,不觉四散走。”(宋)李庚、(宋)林思箴、(宋)林表民辑:天台集续集别编卷一避贼书事十三首,浙江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著:宋元浙江方志集成第14册,杭州出版社2009年版,第6819页。仓皇之际,连亲人也无暇照顾,可见白旗意味着灾难即刻来临。在西方,白色与政治、经济权力密切相关,“长期以来,白色总是被莫名其妙地与金钱和权力联系在一起"。英卡西亚圣克莱尔著,李迎春译:色彩的秘密生活,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35页。法国波旁王朝长期使用白旗为国旗,虽然法国大革命后改用红白蓝三色旗,但白色还是代表皇室。所有这些情况,反映着白色语言不分时间和空间,具有很多共通性。人类这段白旗审美的历程,在后代军事上白旗性质逆转并单一化的对照下,更具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