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分家始末.docx
墨家分家始末首发2024-01-0802:18集虚斋白话公元前390年,名满天下的墨子去世,享年九十岁。当时,天下诸国,只有黑白两色。正如吕氏春秋所言,“墨子之丧,天下皆悲。没几年,第二任银子,被称为“禽子”的禽滑釐去世。禽子也是松龄鹤寿,他本是儒生,求学于子夏。后来带艺投师,成为墨子的开山大弟子,比墨子也小不了几岁。墨子成名得早,上演止楚攻宋的大戏之时,才三十出头。那时的禽滑釐就可以和墨子打配合,带着墨家三百弟子赶赴宋城了。可惜,禽滑釐也到了那个寿数了,没几年,就跟着去世。墨子的弟子,禽滑釐的师弟孟胜接过银子令,成为墨家第三代银子。孟胜正当盛年,原以为他能够在银子的位置上干得长久,没想到,他干得更短。公元前381年,第三代银子孟胜,带着墨家一百八十精英团队,战之下,尽墨于楚国阳城。临死之前,把银子令传给宋国的田襄子。我去,这大盘是咋地了?进入新世纪以来,对墨家太不友好,流年不利。从公元前390年,到公元前381年,不过短短的十年之间,不但擎天柱墨子如泰山之崩塌,还连续走了三任钳子。这已经不是大盘震荡了,这就是海啸。如山巨浪拍下,原本如日中天,天下显学第一的墨家,登时就呈现出西山日薄之态。每年的年报,都是今年是十年以来最差的一年。等过去一看,又是未来十年最好的一年。行市下行本来就闹心,墨家还有更大的麻烦。在这个麻烦面前,财报啥的都是小事。墨家这块铁板,从内部开裂了。分裂,在一个学派没了强力的创始人之后,简直就是常规操作。一百年前,在孔子去世之后,儒家就四分五裂。孔子的孙子子思之儒,这是应有之义。还有子张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乐正氏之儒这七大派。加起来是八家,刚好两桌麻将。别急,还没完。再晚一点,各种小门派也出来了,一部春秋,就治出了公羊、谷梁、左氏三个门派。随便一扒拉,两只手都不够用了。就这个事儿,以往没少被墨家的人编排取笑,每年公司年会上,都要拿这个打嚓。天道有轮回,现在轮到墨家了。哈哈,你们也有今天!墨家的分裂,其实早就有所预兆。他们的专业领域跨度太大。简单来说,就是明明只是具备一所专业院校的条件,却办起了综合性大学。步子大了,当然会有扯蛋的后遗症。墨家从墨子开始,大的专业有三项。总结起来,就是“一张嘴巴,两手准备”。第一,辩论口才。第二,科技发明。第三,军事剑术。这就是墨子的三板斧。咱是斯文人,先礼后兵,跟你讲道理,以理服人。你要是实在听不懂人话,我有跨时代的武器,最精锐的特种兵,对你实行降维打击。楚惠王熊章,齐太公田和都是这么被他玩残的。墨子的口才,是诸子百家中最好的,没有之一。墨子跟其他人不同,他讲的是逻辑。他用“有本、有原、有用”的“三表法”,横行列国,把各国诸侯训得跟三孙子似的,无人有还口之力。所谓的三表法,简单来说,就是要考察一个真理是真的真理,还是“伪真理”,需要从三个方面论证。是否有本源。是否有论据。是否能得到实践的检验。这就是“墨辩”。“墨辩”,也和印度因明学,以及古希腊逻辑学,并称为“世界三大逻辑学”。请问对方辩友不得不说,墨子是一个异类。因为,文化基因决定,人和人是有区别的。西方哲人在地中海边散步,他们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所以他们的自然科学特别发达。印度哲人在恒河边打坐,思考人和神的关系,所以他们的宗教特别发达。中国哲人在黄河边散步,他们思考人和人的关系,所以咱们的人文科学特别发达,赋比兴特别发达,形象思维特别发达。但是,可惜,咱们的逻辑思维不够发达。逻辑的三个原则,同一、矛盾和排中,咱们儿乎是完美的避开了。奇怪的是,无论是逻辑还是科学,都没有避开墨子。墨子不但动嘴,他还动手。左手抓科技发明,右手抓军事剑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墨子的三大专业,综合了文理科不说,还跨越了军事和体育领域,要说一个人能够横趟,实在是不敢想象。这不是学霸,这是神人。也就是墨子这样的超级六边形战士,才能够自学成才,硬生生领先世界两千年。墨子这脑子,是咋长的呢?在墨子漫长的游学生涯中,到处开枝散叶,凡有井水处,皆谈兼爱非攻。要说影响最大的,除了墨子的祖国宋国这个总部之外,还有三大分校。东有齐国分校,校长为相夫氏。南有楚国分校,校长为邓陵氏。这是被墨子以德服人的两个大国。另外,还有西部分校,那是禽滑釐的故地,校长是禽滑釐的后学相里氏。墨子这样的神人,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到了禽滑釐,也还凑合,他先是拜师子夏,后转投墨子,“尽传其学,与墨子并称。”墨子在所染里还专门对禽滑釐作了鉴定,认为他是唯一得了真传的弟子。禽滑釐集儒墨两家之长,算是山寨版的墨子。禽滑釐之后,腿就痛了,开始偏科。好玩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个地方的分校开始画地图炮,各有各的专长。由于专业差别实在太大,三观慢慢地就变化了,就跟华山派一样,剑宗气宗尿不到一个壶里,一言不合,就开始撕逼了。你说,到底是练气还是练剑?楚国的墨者是比较正统的墨子思想,践行着“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他们被称为“楚墨”。他们的本事,主要是剑术,他们实现非攻的手段,是为了天下苍生挥剑,“诛暴政”。不能解决问题,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好吧,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楚墨有一任带头大哥,叫胡非子。楚国有一个叫屈将子的中二少年,带着剑上门找麻烦。这位小爷的具体来头不清楚,不过看看这个姓氏,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屈将子果然不好惹。他上来就摆明车马,直来直去:“小爷我最喜欢打架,你却到处宣讲不要打架,瞧不起我们这些耍剑的,说我们耍“贱”,一个个的好勇斗狠没出息,我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用你家Wifi了?今天你得给我个说法,给不了说法,你就死去!”胡非子自然是有说法的。他把“勇”分为五等,别说打虎打猎那样的乡下把式,就是你们崇拜的聂政专诸那样的高手,也上不得台面。真正的大勇是什么呢?是晏婴和曹刿那样的君子之勇,“一怒而劫万乘之师,存千乘之国。”这才是宝剑的用武之地啊!看看他们,再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中二少年屈将子,就这么被一通嘴炮所感化,投身墨门,成为胡非子的弟子。咦,我是来干啥的来着?齐国的墨者比较小资。在他们齐墨眼里,楚墨那帮肌肉男就是莽夫,脑子里都是肌肉,太野蛮了。暴力能解决问题吗?暴力只能创造问题。解决问题,还是要用嘴巴,以理服人。他们专注于墨家的理论研究,搞搞逻辑辩论啥的,时不时地出去,以“兼爱”为主题搞个演讲。一句话,齐墨是希望食肉者“良心发现”,主动从自己身上割肉,去用爱发电。这一套已经没有了“墨辩”的精髓,“三表”逻辑已经站不住了,反而,跟儒家的仁义道德越长越像,有点夫妻相的意思了。楚墨一翻白眼,我勒个去,在齐国,在稷下学宫,在儒家的主场,你们搞这一套,你们这是吃多了还是喝多了?楚墨和齐墨,分别继承了墨子的一项本事,一文一武。搞科技的本事,却是被西部牛仔,禽子的后学相里氏给传下来了。禽滑釐最厉害的,就是军事科技。当年墨子止楚攻宋,就是由他带领三百弟子,赶赴宋城防守的。墨子在军事学上的研究成果,几乎都是禽滑薇记录下来的。西河郡,原本是秦国的河西地区,后来吴起率领魏武卒出击,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打得秦国差点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秦国的河西地区就成了魏国的西河郡。等吴起成了首任西河郡守,耀武扬威,秦国暗无天日,被压制在洛水以西,匹马不能东顾。八十年后,秦惠文王八年,经过4次河西之战,秦国又夺回了河西地区,解除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西河的墨家相里氏,这时也就被称为“秦墨”。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相夫氏的齐墨。邓陵氏的楚墨。相里氏的秦墨。曾经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开始越来越狂躁了。三家子弟都手捧“墨宝书”,整天口水横飞,互相说对方把经念歪了,是“别墨”。齐国和楚国比较激烈。开始是你骂我,我打你,你打我,我骂你。后来是你不骂我,我也打你,你不打我,我也骂你。秦墨都是理工男,比较闷骚,倒是很少掺合那两边的纷争。吵吵个啥啊?有那功夫,到实验室里做实验不香吗?墨家的狂躁,是被逼的。这帮搞理工的钢铁直男,都快被大环境给逼疯了。墨家的根本教义,是“非攻”。非攻的途径,不外乎两条。第一条,游说各国君王,放下自己的野心,老实点儿,好好种地,好好吃饭,别东想西想。第二条,假如他们非要东想西想,那就用墨者自己的力量,敲打他们。这两条,现在都行不通了。他们悲哀地发现,他们说不动,更打不动。墨子,有且只有一个。啥?前头没路了?茫然的他们,无措的他们,甚至都不敢承认一宗事实。就算是墨子,即使他老人家能活到现在,他的那一套也注定了行不通。墨子能够显于一时,也有时势之因。当时,三家分晋不久,虽然来到了战国,好歹还在春秋的尾巴,多少还有些扭扭捏捏,犹抱琵琶半遮面。到了现在,战争的烈度越来越大,“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天下,已经呈现一种病态,贵族的优雅,已经荡然无存。天地之间,弥漫着的,是赤裸裸的欲望,和冷冰冰的杀戮。这样的血色,哪里是一帮理想主义者能够洗刷干净的?这样的雪崩,又哪里是一个学派能够阻止得了的?面对这样无解的局面,仍旧怀抱理想的一群和平主义者,互相指责,相互攻讦,彼此伤害,只不过是绝望之下的本能反应。把攻击指向同门的墨者,在伤害同门之前,先伤害了自己。输了的固然痛苦,赢了的可能更加绝望。墨家,也是在这样的相爱相杀之中,失血苍白,越发孱弱了。天底下,有这么一个道理。“可知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才能一败涂地!”这个道理,凤姐明白,田襄子的弟子,墨家的第五任银子,腹罅也明白。于是,在某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如同他的前辈孟胜一样,在诚惶诚恐之间,腹醇咬着牙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他压上了一切,导演了一出墨家西游记。办法总比困难多,走吧!集虚斋白话爱因斯坦说,一个层次的问题,很难靠这个层次的思考来解决。也就是说,这一个维度的问题,要到上一个维度里才能寻找答案。答案,永远比问题高一个维度。在诸子百家之中,真正跨越了时代的,只有两个人。墨子,杨朱。在天下熙熙,充斥着现实主义者,只有他们是理想主义者。他们能够成为当时的显学,绝非偶然和意外。可惜的是,他们的徒子徒孙们,或许继承了他的理想,却继承不了他的本事。理想,没有本事驱动,那就会沦为空想。变为幻想。我的理想,是天下太平!墨子,杨朱。他们闪烁的光辉,最值得我们骄傲。他们黯然离开的背影,最让我们痛心。他们的学说如同敝履一般被抛弃,最让人觉得惋惜。他们,最终都被淘汰。淘汰他们的,不是更先进者,而是更落后者。不得不说,这是我们的不幸。落后者赢得了胜利,不过是他们更唯上,更现实,更功利。仅此而已。落后者获得了胜利,他们让我们的历史,压缩在了实质性的三百年。这就是一个王朝的轮回,周而复始。因为,用现实的思维,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两千多年后,这个时空的某些国家,有限度地实现了杨朱的贵己,所以他们领先世界。不过,他们的贵己,是建立在“攻人”的强盗逻辑上的。讽刺的是,这些人在劫掠之后,再把“非攻”制成一个奖杯,置放于某个奖项之内,根据他们的章程,颁发给他们希望看到的人。这,也算是他们的能耐了。集虚斋书“无所畏”